尽可能多地及时发现感染者和病人，是全球公认的艾滋病防治策略之一。
撰文 | 田栋梁
【资料图】
39岁的上海市民Ben，在2013年因卡氏肺孢子虫肺炎（PCP）住院治疗，这通常是艾滋病晚期感染的最初迹象之一，在住院期间他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毒（HIV）。
如今回想起来，Ben猜测自己应该是在2010年被感染的，那年他有过一次无保护的同性性行为。在被查出感染HIV之前，Ben只做过一次HIV检测。那还是在2008年，他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活动现场可以做HIV筛查，他想自己从来没有查过，就做了一次，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主动检测。
男性同性恋者是HIV感染的高危群体，也正因如此，让Ben有些讳疾忌医。他说：“我觉得还是蛮害怕检测的，因为会和不同的人有过亲密行为，害怕真的会被检测出来感染了，另外又觉得这个疾病离自己很遥远，也没有主动定期筛查的意识。”
有过高危行为后的人能够主动检测，是HIV感染早发现的最好方式。中国疾控艾防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我国设置有1万多个自愿咨询检测门诊（VCT），但我国发现HIV感染者的最主要来源依旧是去医院的就诊者。
2021年，我国发现的HIV感染者来自医疗机构的占61%，这些感染者的发现主要是通过被动检测，有些是已经出现了艾滋病的症状需要就医，因此来自医疗机构就医患者中发现的感染者通常感染时间已经较长，作为传染源发生再次传播的几率较高。
12月1日是第35个“世界艾滋病日”，今年我国宣传主题为“共抗艾滋，共享健康”。《艾滋病自愿咨询检测工作指南2021版》中明确：VCT 是我国主动发现艾滋病病例的一项重要手段，也是预防艾滋病传播和蔓延的有效措施。而主动检测也是全民都能参与的“共抗艾滋”行动。
全球艾滋病防治的主要
策略——扩大检测
尽可能多地及时发现感染者和病人是全球公认的艾滋病防治策略之一。因此，2007 年，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UNAIDS） 制定了医疗卫生机构开展检测咨询指南，强调医务人员提供 HIV自愿咨询检测的重要性，倡导医疗卫生机构开展主动检测。
2015 年，UNAIDS 提出到 2020 年90%现存活的感染者和病人得以诊断并知晓自身感染状况，但这一目标并未如期实现。如何最大限度地发现感染者和病人，并及时提供治疗、心理支持等综合防治服务，这是艾滋病防治工作中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之一。
上海是我国率先推广VCT门诊的城市之一，不仅在各区的区疾控中心设置了VCT门诊，上海在许多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也都设置了VCT门诊，但咨询检测量一直提升不上去是这些门诊面临的最大问题。
赵纯峰是上海市杨浦区五角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负责VCT门诊的医生，他告诉“医学界”，从2019年中心设置VCT门诊以来，主动前来门诊咨询检测的人一直不多，受疫情的影响，近半年来VCT门诊量是零。
杨浦区四平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VCT门诊设立于2017年，至今总咨询量为166人，检测156人。门诊负责医生肖敏说：“有些咨询并不需要做检测，通过我们的科普如果能消除咨询者的恐慌就可以了，有些人觉得还是检测一下更放心，我们也会遵从他的意愿。”
上海设置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VCT门诊，大多每周开放两个半天，而青艾诊所的VCT门诊周一到周五都全天开放，主要提供性健康方面的诊疗服务，其医疗理念是“快乐诊疗”，服务的客户群性少数群体占有相当比例。
青艾诊所成立于2019年底，发起机构是专注于青年艾滋病防控的上海青艾健康促进中心。负责青艾诊所VCT门诊的隋先生表示，青艾健康此前也做VCT的咨询业务，这也为诊所的VCT门诊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每个月诊所VCT门诊量有100多人。
青艾诊所的VCT咨询室
到VCT门诊咨询检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男性，且以同性性行为者居多，这也符合上海市2021年艾滋病疫情数据。2022年上海市报告的HIV感染者仍以男性为主，占90.9%，与去年同期持平，且感染途径仍以男性同性性传播居多，在报告发现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中，经性传播占94.9%；男性同性传播占性传播途径的53.9%。
VCT门诊下沉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方便居民，但肖敏和赵纯峰都发现，这也会让社区的居民因为怕被同社区的人看到而不来咨询，反而其它社区或附近公司的上班族会来咨询、检测。青艾诊所面向的虽然主要是性少数群体，但隋先生也感到，非性少数的咨询者人数也在增加。
青艾诊所的阳性检出率大约是5%—10%之间，四平社区和五角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VCT门诊也都检出过阳性。肖敏认为，VCT门诊量增长缓慢的原因，一方面是年轻人会自己通过网络了解HIV的科普知识，年轻人来门诊的目的通常都很明确，就是为了做检测，而中老年人因为不了解，所以缺乏检测意识，如果应该加强科普宣传。
但当她们到街道社区做科普宣传时，又发现居民都很排斥。“我们在街道设置宣传点，年纪稍大一些的叔叔阿姨们一看是做艾滋病宣传的，发放的还是计生用品，就都离得远远的了。”
事实上，开展VCT的大众宣传，也是VCT门诊的延申服务之一，让大众了解VCT的作用、重要性以及活动内容等，从而鼓励更多机构和人员参与和支持艾滋病防治，鼓励更多人接受方便、快捷、免费和高质量的VCT服务，形成和发展VCT网络。
《艾滋病自愿咨询检测工作指南2021版》也鼓励VCT门诊的工作人员走出门诊，到高危人群或重点人群所在地，为这些人群提供关于艾滋病的咨询，对愿意接受检测者提供自检协助或现场采血后带回检测，并做好检测后的咨询。赵纯峰也意识到宣传工作做的还很不够，他一直计划到重点场所做一些线下活动宣传，他知道这其中阻力会很大，加上这两年来新冠疫情的影响，基层医务人员的防疫任务很重，他还没能实现这一设想。
肖敏医生在做社区防艾宣传
咨询不只为了检测，还可以阻断
假如Ben是在2010年那次无保护性行为中被感染的，那次风险行为后，如果他72小时内到VCT门诊进行了咨询，他就有机会进行HIV暴露后阻断（PEP），也许他就不会被感染了。
从感染HIV到能够查出抗体，中间有一个窗口期，不同的检测试剂窗口期不同。因此，发生高危行为后，应该在72小时内到可以提供PEP门诊进行咨询，以免错过阻断时间窗。根据2021年《中国艾滋病诊疗指南》，暴露后阻断的最佳时间是在发生风险行为后的2小时，最长不超过72小时。距离暴露时间越长，失败风险也就越高。
上海能做暴露后阻断的地方并不多，青艾诊所是其中一个，这里每个月都有二三十个做暴露后预防的。隋先生介绍，做暴露后预防前，要先做基线检测，了解咨询者健康状况，因为暴露后预防需要口服28天的艾滋病治疗相关药物，根据《艾滋病毒暴露后预防技术指南》，在服药过程中，还要进行随访和评估。
图源：锐景
除了暴露后预防外，在VCT门诊还可以进行暴露前预防（PrEP）咨询，暴露前预防指尚未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人在发生易感染艾滋病病毒行为之前服用特定的抗病毒药物，以预防 HIV 感染的方法。研究证明 PrEP 能够降低各类 HIV 高危人群感染风险，严格按照方案服药者预防有效性超过 90%。
但进行暴露前预防的人，并不意味着可以进行无保护的性行为，除了因为PrEP不能100%阻断HIV传播外，它也不能预防其他性传播疾病，不能避孕，因此在使用 PrEP 的同时，也建议使用安全套。
如今，HIV检测试纸通过网络、药店都可以购买，这也是很多人不会去VCT咨询门诊的原因之一。但自己购买试纸检测除了会错过唯一的暴露后预防机会之外，也会错过一次专业人员对你的暴露风险进行专业评估及专业检测和对检测结果解读的免费服务。
通常，VCT 门诊（点）的检测采用现场快速检测或采集血液样本送到实验室进行检测的模式。在VCT门诊的专业人员指导和帮助下，不管是快速检测还是采血实验室检测，都能做到规范，保障检测结果的准确性。隋先生说：“自己在家快检，一个是操作是否规范，另外对检测结果解读是否正确，如果检测出阳性你怎么办？这些在VCT门诊都能很好的解决。”
赵纯峰曾接待过一位咨询者，这位咨询者50多岁，他的父亲因病手术，查出了HIV感染，他的父亲去世后，他办完父亲的葬礼立即到了五角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VCT门诊咨询。赵纯峰为他科普了艾滋病的传播途径等相关知识，虽然他在照顾父亲过程中被感染的风险极小，但为了让他彻底安心，赵纯峰让他在过了检测窗口期后再来检测。
“他来检测的时候，因为我们这里是抽血检测，一般抽血后20—30分钟出结果，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看到他身体一直在颤抖，检测结果出来后，虽然是阴性，但他却跪在地上大哭，我知道他这是长期压抑后情绪的释放，这也反映出来他对艾滋病是十分恐惧的。”赵纯峰说。
在从事VCT门诊的工作中，肖敏和赵纯峰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艾滋病的科普还远远不够，应该加强宣教工作，让大家都了解艾滋病，不要恐惧艾滋病，学会保护自己。
检测后咨询，也是VCT门诊的工作人员在整个咨询检测过程中的重要环节。对于阴性检测结果，除了告知受检者检测结果，还要再次核实受检者最后一次高危行为时间，确认已过窗口期，并提醒鼓励其改变危险行为，科普降低感染风险的知识，鼓励咨询者与其性伴讨论 HIV 感染状态及可行的降低危险的方法。
对阳性检测结果，《艾滋病自愿咨询检测工作指南2021版》中建议，要允许许求询者宣泄情感，注意识别心理危机。在确证阳性结果后，与求询者讨论 HIV 感染的治疗方法，动员其尽快接受抗病毒治疗。
Ben在查出感染之后，差不多用了两三个月时间，才克服了焦虑抑郁心理，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加入了上海青艾健康促进中心，负责感染者关怀项目，帮助、鼓励和他一样的感染者积极配合抗病毒治疗。
在艾滋病防治中有一个U=U 的概念，即持续检测不到病毒=没有传染性，对于大多数HIV感染者来说，只要选择正确的抗逆转录病毒治疗药物，艾滋病毒就会在几个月内下降到检测不到的水平，并使免疫系统开始恢复，感染者就能和健康人一样工作生活，不会因此而生病，也不会传染给别人。
U=U 是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认同的概念，Ben从2013年被查出感染后就进行了抗病毒治疗，迄今从未因为感染HIV而引起相关疾病，他说他体内的艾滋病毒一直都处于检测不到的状态。
感染艾滋病毒到进展成为艾滋病（AIDS），平均是6年，因为有这样一个漫长的潜伏期的存在，被感染者如果不及时做检测知晓自己的感染情况，自己不仅会成为传染源，而且随着体内的免疫系统被艾滋病毒破坏，自己也会成为一名艾滋病人。
没有检测，就不会发现感染，也就不会治疗。如今，全国已经建起了覆盖到社区的VCT门诊网络，让HIV的咨询和检测触手可及，但如果公众没有在高危行为后主动到VCT门诊咨询检测意识，这张艾滋病防治的网络就很难发挥作用。
责编：田栋梁
校对：臧恒佳
编辑：毕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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