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谢当时揭黑的自己，但以后不打算再去揭露医疗中的黑暗面了。我从来不后悔去做这件事，只是有些遗憾，没有成功，我已经付出了很大代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撰文 |汪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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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即北医三院）解聘一年后，张煜在他的老家浙江衢州一家二甲医院肿瘤科找到了新的工作。曾因对上海医生陆巍进行“医疗打假”而备受关注的张煜，马上就要重新投入临床工作，开始规划自己未来工作的发展。
这一年来，他先后投过十几家医院和几十家医疗企业，大多都在面试后就没了下文。另外，他与北医三院和陆巍的官司还都没有实际进展。
重新回到医生岗位后，张煜坦言“自己已经很满足了”。近一年来，张煜都做了些什么？他对于陆巍和聊城陈宗祥的看法是否发生了改变？以后还会继续进行医疗“揭黑”吗？就这些问题，“医学界”与他进行了对话。
图源：受访者提供
医学界：离开北医三院一年后，你目前现状怎样？
张煜：我现在已经回到衢州，成为一名肿瘤科医生，院长答应给我一个平台，让我诊治病人，协助提高医院的医疗水平。坦白地讲，我最头疼的就是行政工作和与医疗本身不相关的事，能够回归临床，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现在刚培训完，绝大部分手续都办好了，如果没有意外，下周就可以看病人了。
医学界：你和北医三院的劳务纠纷结束了吗？
张煜：还没有开始，律师也帮我催过，但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等待。对我而言，这个官司我肯定是要继续打下去的，因为当初开除我的理由是我的行为对医院声誉造成不良影响，不能正确与医生相处。但我想说，我只是不忍心看见很多糟糕的事情发生，最多属于不能和“不良医生”相处。
医学界：离开北医三院的这一年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张煜：刚被辞退的那两个月，我过得挺艰难的，在北京尝试找了很多工作，包括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一开始打算继续当医生，但找了十几家医院都没人要我，一些医院毫无音信，对我有兴趣的医院在了解完个人情况后就婉拒了。所以我知道三级医院是不可能了，就开始在一级、二级医院里找。
这期间，有一家一级医院同情我的经历想要留下我，但是我去面试后给的岗位是内科医生，我想了很久，我是一名专业的肿瘤科医生，不想当一名内科医生，所以最后没有选择这家医院。
我还找过药企的工作，但也是一到后面的环节就没消息了，还有人力资源部门直接提醒我，面试的时候不要告诉其他人我的这些经历，但我觉得不能骗人，还是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对方。
我也考虑过北京之外的医院，如果离开北京的话，倒是有一些民营医院、诊所等机构联系过我，问我有没有意向去，但我家人在北京，距离也比较远，就放弃了。
不过后面和家人商量，我还是想通了，去外地找工作。我列了一些医院，这当中也有我老家的医院，上海、广州等地的医院也投了几个，一家一家找，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我准备找个诊所挂职。
医学界：找工作被多次拒绝，是否动摇过你继续做医生的想法？
张煜：肯定动摇过，否则我也不会去药企面试了，但是我后来还是想继续当医生，我学了这么久的知识，也看过很多病人，还想把肿瘤科的工作做下去。
医学界：和陆巍的官司结束了吗？现在处于哪一阶段？
张煜：官司现在还没开始。我特别想见到陆巍，我以前也找过他，我说要不我们一起找一家媒体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他没理我。我非常乐意和他坐在一起，好好聊一下当年的那个事情，也很想问他一些问题，看他怎么回答。
我最想问他的一个问题是：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用过五药联合方案，你自己也从来没有用过，请解释下五药联合方案是怎么来的？
医学界：你揭黑过陆巍和聊城的陈宗祥，这两人一个官方最终调查结果没有查到你揭露的最严重的问题，一个官方早有定论，你现在还坚持当初对这两人的观点和看法吗？
张煜：仍然坚持。
说一下陈宗祥的事件，我看了大概4个小时、共一箱子的病历，患者家属从来没有说谎，所有的细节和家属说的完全吻合。我还写过一篇文章把所有的东西都罗列出来，但没用，我的声量太小了，也没有人再继续管这个事情。
这中间我还做了一个最错误的事情，违心向陈宗祥道歉了。那时候我没办法，我承认道歉这件事，是我这么久以来撒的最大的一次谎，也是唯一一次，当时我实在没有办法。
当时道歉是因为我压力太大：我很长时间睡不着觉，很多人网暴我，我从来不怕网暴，但是我的老婆、孩子就握着我的手，哭着让我不要再去管任何闲事了。我后来答应了，写了道歉声明，道歉是我这辈子的污点。
医学界：陆巍和你都丢了工作又找到了新工作，对这个结局你有什么想法？这会让你以后专注于临床，不再进行“医疗揭黑”了吗？
张煜：我很感谢当时揭黑的自己，当时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会被诬陷去坐牢。现在还能重新当医生，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得罪了这么多人，我有心理准备。
以后我不打算再去揭露医疗中的黑暗面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事情，只是不知道多么严重和嚣张。我从来不后悔去做这件事，只是有些遗憾，没有成功，但我付出了很大代价，已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被开除后，给我亲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和烦恼，这件事对他们的伤害比对我自己还要大，有句话叫忠孝不能两全，我认为我做的事是对的，但这又会深深伤害我的亲人。我无法再接受我的亲人受伤，我后续要尽力保护他们。
如果再碰到医疗中的错误，我仍然会指出来，只不过是在私下里指出来，如果我犯错了，别人也同样可以指出我的错误。我绝不会再公开点名批评任何人了，也不会再管这些事。
都过去了，我希望各位同行和我都能够安稳生活，行医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真的有医疗乱象，患者找到我，即便我不会公开说，也会私下指出，这一点我绝不会变。
医学界：对于以后的工作，你有哪些规划？
张煜：把肿瘤科的工作做好，把医疗质量显著提高。我还打算做一些探索性工作，为治无可治的肿瘤患者寻找更好的治疗方式。
另外，我正在写一本与肿瘤诊治相关的书籍，从疾病的基本知识到诊断、治疗全过程，告诉病人每个环节应该注意什么，目前书稿已经完成了90%，希望能尽早出版。
责编：张驰程
编辑：赵 静
